成大杀手

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

30粉丝贺文(之一)

小伙伴点的贺文我没有忘记!!你的粤穗粤我这个星期或者下星期二之前肯定写出来!!!!

这是一个庸人自扰单上下求索的故事。

省城拟无关注意。






一.“你是哪里人?”

  “你是哪里人?”

  如果我十岁,我会毫不犹豫地:“是东北人!”

  如果我十四岁,我会迟疑一下,然后说:“算惠州人。”

  如果是现在……

  严格说,我的身上没有一滴广东的血。

  我妈妈是吉林白山人,我跟妈妈姓,姓成。我们家人多,勉强可以称得上一个家族。我们家族起源在黑龙江佳木斯一带,到我太姥爷那一辈都是随父姓,到了我外婆一代不知道怎么回事,外婆这一支只要是女儿都随妈妈姓了。我太姥爷是以前黑龙江铁道局的翻译,精通日语和俄语,上世纪六十年代被人批,从黑龙江逃到吉林,在吉林白山安家。

  如果你不知道白山在哪里,请你在桌子上摊开一张中国地图,伸出食指,从广州开始一路北上,劈开纵横的东南丘陵,越过富庶的长江三角洲,穿过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,然后来到长白山脉,按下去——那山脉的中心,就是白山。

  在亘古长白脚下,在中朝界河的河畔。就是吉林省白山市。

  我生理学上的爸爸是辽宁人,祖籍河南。我出生那年他们分开了。我现在的、我认定的爸爸是福建人,土生土长,说着一口喜闻乐见的福建普通话,给家里打电话用的是闽南话,完全加密。

  就是这样的我,从小到大将近十七年,都生长在广东惠州。

  生于斯长于斯,却踌躇万分不敢说自己是这里的人。

  我记得我小时候老师要我写征文,主题是“美丽的惠州,多彩的梦”。我当时十岁,小小年纪就学会堆砌辞藻。我捏着圆珠笔用丑得吓人的字写下:

  “我从小生长在惠州,大人们都说我是西湖边长大的孩子。”

  写到这一句,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踌躇。的确是一句漂亮的句子,但是这不是真的——

 我记忆中的童年不是西湖,不是木棉,不是萝卜板钵仔糕,不是溏心风暴使徒行者。

  是爬满窗台的“花大姐”,是冬天在结冰的湖面上滑爬犁,是朝鲜冷面里面半个的鸡蛋和心里美萝卜。

  那是我全部的童年——我四岁的时候在那个安静的小山城住了整整一年。

  我突然觉得有一种骄傲——那个年龄的小孩大概并不会明白什么是籍贯,什么是家乡,更不知道所谓的“乡愁”。只是浑浑噩噩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,心里有了奇怪的优越感。

  那篇作文当然还是交上去了。写得工笔过丽几乎煽情。那篇煽情的文章不出意外得到极高褒奖,登上东江时报。但是我现在再看,里面没有半点真心。

  所以直到我十四五岁,我一直觉得,我是个东北人的。

  从小到大,都有惠州本地人说:“啊这孩子,口音跟我们不太一样啊,是北方人吧”也有惠州本地人说:“啊,这孩子个子真高,果然不是南方人啊。”

  更加助长了我“不属于这里”的想法。

  改变在我十三岁和十四岁的交界——哇这样写好像一本青春疼痛小说的开头喔。我坐火车北上去北京参加英语比赛,火车上基本全是北方人。

  有辽宁老大爷跟我搭话:

  “闺女哪里人啊?”

  我听出乡音,自然而然地:“是东北人。”

  “听口音也不像啊?是广东人吧?”

  

  那天起我发现,我和十岁的自己已经不太一样了。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非常惠州的细细间音,我对广东很多本土老梗耳熟能详,我走在买年货的路上,嘴里哼唱的是祝福你和好一朵迎春花,我听的是陈奕迅张敬轩,我每天早餐都去楼下吃肠粉喝猪肉汤。

  可是我又对白山了解多少?

  我对它的记忆还停留在2010年——那是我最后一次回白山,那年我七岁。

  到我十五岁,我们阔别已经八年。

  这八年,白山发生了什么?

  我曾以不了解惠州为名拒绝称自己为惠州人,那么现在我又有什么立场说自己是白山人?

  惠州就是这样丝丝缕缕地,十五年间柔和宽宥地,把我渗透了。却又不肯真正渗透我——我不会说客家话,我说话带儿化音老被我初中同学善意地模仿,我们初中同学凑在一起聊客家掌故聊兴奋了就开始蹦客家话,这个时候我就是被排除的。

  我不是怨谁,我只是迷茫。

  下一次,如果有谁再问我是哪里人,我要怎么回答?

2.“你见过寂静的城市吗?”

  “你见过寂静的城市吗?”

    我见过。

  不要说大湾区任何一个城市寂静——就算是在最凌晨的凌晨,恐怕也会有一骑绝尘的车轮声、有阿猫阿狗的声音、有空调机轰鸣的声音。这就是广东的城市,它们是不肯绝对安静下来的。

  而我见过绝对寂静的城市。

  那就是2019年7月的白山。

 

 阔别九年,我回到我的“故乡”。火车开出惠州站,其实我心里很淡漠。我已经看破我自己——我根本对白山没有什么感情。我出生在惠州,在惠州读书,我就是惠州人。并不是每个惠州人都要会讲客家话。这次回去,我一定是游客心态。

  可是。

  我不知道怎么跟大家描述这个心态。那是火车开到华北平原——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平原。在广东那小小的珠江三角洲根本算不上什么平原,广东人基本不能理解什么是平原——请想象一下,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野,一座山都没有。真的一点凸起都没有。广东南岭纵横,很难找到一块没有山的地,可是华北平原真的是大块大块的平原。

  平原跃进我的眼睛,我的心突然像受到打击一样瑟缩了一下。

  我知道这样写很矫情,但是它的的确确,像心痛一样瑟缩了一下。

  我觉得我要哭出来。

  因为那是熟悉的感觉——就像阔别多年的老友突然在街角遇见,而且并不是偶遇,那老朋友说:

  “我一直在等你回来。”

  这一次,绝不是我工笔过丽。

  我真真切切感受到,不管我对白山的感情如何浮夸,如何冷淡,白山都是母亲一样地,等我回来。

  是回来,不是来。

  当脚踏上站台的一刹那,熟悉的风吹来——风真的是能寄托感情的,在那个中考结束的夏天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。那不是岭南那种湿漉漉的、飒爽的风,而是温润的、从山林吹来的山风,没有棱角的样子,柔和地覆在你脸上。

  我来到我童年时的那个地方。

  那棵柳树都依旧。九年的时光好像凝固。

  就连那种潮湿的松木的味道都是一如既往。

  我站在原地,我想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所谓乡愁。

  我的回忆凝固了,但是,这代表着什么呢?

  这代表着,九年来,吉林省白山市,完——全——停——摆。

  什么叫做停摆?

  白山市是典型的资源城市,靠林场起家。进入2010,林业资源枯竭,白山一切相关产业都随着封山育林停摆。

  白山从吉南炙手可热的新星,沦为五线小城。

  走在街上,如果你是广东人,你能感受到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荒凉——荒凉得有一种末世的感觉,有一种惊惧的感觉。你能看见废弃的工厂、废弃的学校、废弃的职工活动中心,就那么烂在市中心,根本不去拆掉,里面全是离离荒草;你能看到半栋楼都黑灯瞎火只有一楼随便摆着几个柜台,柜台里堪堪摔着几双袜子的“百货中心”;你能看到停工的胶合板厂,门口的虞美人已开了无数个轮回,我记忆中冒烟的烟囱寂寞地指着天空,上一次冒烟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。

  全是老人——年轻人基本都离开了这个毫无希望的城市。满目鹤发更让人觉得这座城市迟暮。

  入夜,那就是寂静——仿佛我就算喊出来,我的声音也会消失在那黑洞一样是寂静里。连阿猫阿狗的声音都没有,更别提摩托车。那寂静,温柔得荒凉,安宁得恐怖。

  我去买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水果——广东超市叫灯笼果,我们叫“姑娘儿”。卖水果那位五十多岁的婶儿问我:

  “谁家的孩子啊?”

  我说:“老董家的。”那是我外公的姓。

  她抬起头:“啊!是那广东闺女!”

  我不知道说些什么,只是点点头。

  她把“姑娘儿”装好,递给我,然后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问:

  “广东,那地方,咋样啊?”

  我说:“蛮不错的。”

  “听说那边赚钱老容易了!就是热,就是热啊……我都没去过那老远呢。”她憨厚地笑了,“我就去过长春,广东有没有长春大?”

3.“你为什么要在吉粤之间游荡?”

  “你为什么要在吉粤之间游荡?”

  这个问题是我化用我的一位湖北同学的。她发了一句话:“我为什么要在粤鄂之间游荡?”

  我想说的是……

  我并非在游荡啊。

  我在从白山回来的飞机上,看着小电视上标志着深圳的小点越来越近。我突然想明白了。

  现在的人,往往把“乡愁”炒的太热,好像不忠于一个地方,不只有一个家乡,就是背叛。

  其实那都是我的家啊。

  我没有在白山长大,但是我明白那里永远保留着我生命的一个碎片。也许这碎片无伤大雅,但是我只有到了白山,我才是完整的我。我爱它平静的姿态,我爱它连绵的山林,它永远被我包在心里,给我一片净土。

  我在惠州长大,我热爱这个城市,我爱它英雄的气节,我爱它包容四海的文化,我爱客家山歌的韵脚。我为广东写过太多颂歌了——在我看来广东是英雄的省份。我永远痴迷于它敢为人先、敢拼敢闯的精神。

  

  这都是我的家啊。我灵魂的家,我身体的家,我思想的家,我情感的家。我并非在游荡。

  我对它们,怀有同样挚痛的热爱。

  我曾在木棉下漫步,我也曾趴着栏杆看结冰的湖。

  我踏浪南海,回首就是长白。

  此心安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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